哈尔滨征地乱局：评估造假土坑变金坑

□  记者   梁知

进入初冬，哈尔滨市道外区团结镇的征地工作仍然如火如荼。从春天起，团结镇政府就在被征地块搭起了板房，20多人的征地队伍每天直接到这里工作，在这种繁忙背后，征地累积下来的矛盾和问题却越来越多。

一夜暴富村支书

早在2001年，团结镇东风村村支书侯占富“承包”了村上240亩土地。2011年，哈尔滨市道外区土地征收管理办公室以哈尔滨市垃圾处理场搬迁名义，征收东风村约280亩地集体土地，这其中包括村支书侯占富的240亩“荒地”。

东风村村民实名举报说，这些土地并不全是荒地，有些其实就是耕地。2001年之前这些土地被村支书侯占富以自己和家人的名义承包下来，虽然也有和村上签订简单的合同，但村民并不认可，因为这并没有经过村民代表大会讨论通过，侯占富出具的村民代表签名也都是伪造的。

记者联系到侯占富，他说：“都是有正式合同的。村民看我卖地得了钱，就都眼红了。”记者提出查看承包合同侯占富坚决拒绝。

东风村村民还举报称，这是一场集体造假和作伪证的结果。哈尔滨道外区征地征收管理办公室、团结镇政府、副镇长等公职人员涉嫌为侯占富套取巨额补偿款造假和作伪证。

如今，这一地块已被征3年，道外区征地办在这240亩土地上付出的附着物补偿价款就近2800万元，这块难以确定权属的土地仍然闲置，杂草丛生荒芜一片。

这块神奇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何变换出近2800万元的地上附着物补偿？

记者获得的一份由于哈尔滨公正资产评估事务所在2011年12月11日作出的评估报告，这份标号为（2011）A11021号资产评估报告书显示：东风村侯占富地上附着物评估价值共计为人民币2787.8828万元。

随后，根据这一评估报告，道外区征收办将2787.88万元的地上附着物补偿款划入东风村集体帐户。2011年12月21日，东风村信用社集体账户上的500万元被村支书侯占富转入他的个人账户，2011年12月28日，侯占富又在哈尔滨信用社开立账户，又从村集体账户转账2287.88万元。

土方量戏法

“地上种庄稼要补偿一遍，在上面挖沙子要补偿一遍，挖鱼塘要补一遍，在鱼塘里种树也要补一遍，然后说要填平鱼塘回填土方又补偿一遍。一块地拿五遍钱，土坑变金坑，绝无仅有。”哈尔滨道外区团结镇东风村村民直斥村支书侯占富套取土地补偿款。

记者在这份由团结镇政府委托，由哈尔滨公正资产评估事务所出具的评估报告中看到，“本次评估采用成本法和市场法进行评估。”，“对没有在政府补偿范围里的评估对象，我们根据评估准则所确定的方法进行评估，对于纳入评估范围的地上附着物：房屋、看护房、旱侧（厕）、亭子、砂石路，回填土方量，修路取土方量，电线杆，按照工程造价重置成本的方法进行评估。另外，记者在这份评估报告中看到， 道外区征地办提供给评估公司的地上附着物评估申请表显示：“1983年至今修农路取土”数量超过25万立方米；回填土方7万立方米。

这些土方量实在惊人。更为蹊跷的是，这些土方的评估价格远远高于当时的市场价格，其中回填土评估价格是80元/立方米，取土价格则是50元/立方米。而2014年当地的土方价格不超过25元/立方米。

这些颠来倒去的土方最终都变成了钱。仅仅和土方相关的两项评估道外区征地办就付出了560万元和1254万多元的补偿金。作为这块地的承包者，侯占富也轻松将这近1800多万元的土方量补偿款揣进自己的腰包。

按照国家规定，地上附着物补偿费指国家建设依法征用土地时由用地单位支付给被征地单位的对地上物损失的补偿数额。括建筑物、构筑物，如房屋、水井、道路等。显然土地形成的历史费用和平整费用并不在补偿范围之内。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土方量计入地上附着物补偿？随后记者联系到哈尔滨公正资产评估事务所，副主任杜长富在电话中告诉记者：“有些项目我们是根据委托人提供的资料评估的，土方量是团结镇政府提供的。”

那么，道外区征地办为什么要提供惊人的土方量资料呢？记者联系到现场勘察人员赵磊，她告诉记者：“是领导让签的字，其他都不知道。”记者联系到在现场勘察人员一栏签字的时任副镇长孟宪忠，也拒绝向记者作任何说明。

村民们质疑，这些土方根本就不应该进入评估，况且根本就没那么多的土方量，这些土方就是用来套取补偿的。

调查走了形式

村支书侯占富凭什么能一夜暴富？一些村民开始举报侯占富利用征地之机套取补偿款。村民们告诉记者：“侯占富在鱼塘无水的情况下，套取鱼池建设成品鱼补偿款381万多元，2007年侯占富在个人承包的土地上修建8个鱼塘，后期因水源枯竭无法养鱼，便将部分鱼塘推平种上了树，同时在农林局办了林权证，鱼塘里面都是两年多的柳树和杨树。在鱼塘没有水的情况下，又骗取了成品鱼补偿。”

2013年5月，道外区纪检、公安局和团结镇成立调查组。调查组建议由团结镇政府和区土地征收办公室联合对评估报告进行重新核查，要求侯占富在2013年6月20前将所领取的地上附着物补偿款全额退回，等待核查。

调查组在调查初期向媒体通报：“调查组对地上附着物与评估报告中的鱼池数量、附着林地面积、土方等地上附着物语评估报告均有出入。评估事务所承认工作失误，但拒绝了再次评估。”

据记者了解，侯占富并没有把补偿款全额退回，而是一直占用至今。接着道外区政府重新指定黑龙江福斯特资产评估和哈尔滨汇海资产评估两家事务所对侯占富的征收土地附着物重新进行评估。

随后，这两家评估公司分别给出评估报告。团结镇政府和道外区征地办都拒绝向记者出示两份评估报告。这两份秘而不宣的评估报告同样遭到了村民们的质疑。村民们称，信访时曾经看到过这两份重新评估过的报告，评估出来的总价仍然是2800多万元，只是土方量和个别项目做了简单调整。似乎是为了凑够钱数而特定的。

这引发村民孟宪魁等人的严重不满：“这调查不是糊弄人吗？团结镇和道外区这不是包庇吗？真拿老百姓的钱不当回事，一定要往侯占富嘴边送，说这里面没有贪腐谁能相信呢？”

记者随后向道外区纪委了解这一案件的调处情况，一位负责这项调查的纪工委干部，一会称这件事已经调查结束，结论已经向市里通报；一会又说这个案子还在继续调查。但一个事实就是，直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土地补偿款依然还在侯占富账上。 侯占富告诉记者：“我还想告政府呢。”

违法征地后遗症

记者调查发现，这件事并不只是套取地上附着物补偿款这么简单，还涉及到政府部门违规征收土地、违反土地招拍挂程序，甚至出现倒卖土地等违法违纪行为。

东风村地处哈尔滨城乡结合部，周边的土地开发已经如火如荼。总规划的1200万平方米投资200亿的华南城项目一期已经开始预售，这个项目就和东风村近在咫尺，这也让东风村的土地变得十分金贵。

记者了解到，2011年哈尔滨垃圾处理场搬迁项目选址东风村，团结镇政府与东风村委会签订土地征收合同，其中包括村支书侯占富的240亩土地。随后，由于垃圾处理场搬迁项目选址改变，这里的土地仍然还是被道外区征地办征收。

这些被征来的土地并没有走国家规定的招拍挂流程，而是指定给一家叫做神州物流的企业。“我们为这个项目拿出去5600多万，到现在也没拿到地。”神州物流办公室负责人告诉记者，土地价款和地上附着物补偿金都已经支付，他们在征地之前就把这些钱打入征收办的财政账户。这位负责人说，花这么多钱买这一地块，看中的是这块地的价值。现在花了钱却拿不到地，政府还从他们公司借款1000万，他表示一言难尽， 就这一过程中涉及的违规征地、违反土地招拍挂程序和倒卖土地等违法问题，记者多次联系哈尔滨市国土局和道外区国土局，他们都拒绝对这件事作出解释和说明。

如今，这项征地已陷入僵局。团结镇政府领导告诉记者：“那块地现在不征了，就等于神州物流和侯占富之间土地流转。我们已经要求侯占富把征地补偿款退回财政账户。”但是，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侯占富手握近2800万元的补偿款质问：“我凭什么退钱？”